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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魂萦绕大王庄
      作者:林铭纲      日期:2008-1-22 18:04:17      

——淮南路西联中散记   

  “五十年前大王庄,一园桃李竞芬芳。几经血雨腥风后,小树株株成栋梁。”读着罗平同志于十年前为《路西联中校史》写的题诗,我仿佛回到了梦魂萦绕的大王庄。六十多年前的情景在我的脑际闪现,有时依稀,有时清晰,时光好像倒流回到了战火纷飞的1943年。

  听说我们要到“联中”去,我和李广甫、魏锡聪、魏怀香等十几位6年级小学生,都“哇哇”地哭起来了。

  刚满12岁的我,已经习惯藕塘实验中心小学的环境,舍不得离开宋伯秋校长、老师和同学们。胖胖的宋校长微笑着劝说道:“路西联中刚在大王庄复办,正在招生,需要你们去。你们已从藕小毕业了,应当升到中学去。联中是一所革命学校,对你们的成长很有帮助!”

  刚过1943年元旦,我们听从宋校长的话,背起背包,告别了路西根据地中心藕塘,向沙坝附近的大王庄走去。

  “路西联中”全称是“淮南津浦路西各县抗日联合中学”。中共皖东津浦路西省委(后改为路西区党委、路西地委),为了适应抗日根据地建设的需要,1940年8月,创办这所培养基层干部的学校,始由黄岩同志兼任校长。在同日、伪、顽严酷的斗争中,学校两次转移路东,两次被迫停办,1942年冬第三次再复办。校址在定远县池河区沙坝镇东面的大王庄。

  路西联中设在逃亡地主王朝贵的庄院里。由教务主任严竟成老师带领大家动手整修,扩建校舍,打扫得干干净净,把一间大草房改建成宽畅明亮的教室,在墙上自制黑板,还用土坯砌成固定的讲台和桌、凳,土桌子下面都有空格子,可以放学习用品,这的确是一种创造。

  我们到达后,受到校长方章、教务主任严竟成老师的亲切欢迎,分编班组,安排大家睡地铺。

  方章校长身材不高,白白胖胖,总是笑嘻嘻的。他是北京清华大学毕业生,参加过“一二.九”学生运动,是个很有教学经验的党员干部。严老师是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办的南京晓庄师范学生,曾和张劲夫同志在上海大场办过山海工学团。1938年武汉失守前,陶先生在汉口劝他说:“今天,一个好教师,应当到战场上去,到敌后去办教育!”于是,他离开汉口参加新四军,后担任皖东抗日根据地第一个民主县政权-------定远县政府文科教长。他把全县乡镇的儿童团长组织起来开办培训班。我作为永康镇的儿童团长参加了训练班。

  严老师引导我走上了革命道路。在训练班行军爬山我走不动时,他就背着我走。这次见到他就像见到亲人一样。严老师兼任党支部书记。可当时我并不了解,因我年纪小,还没有入党,党组织又是秘密的。

  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多,有新四军的青少年战士,有县团以上干部的子女,有年轻的区、乡基层干部,也有从敌占区、国统区地下党介绍来的进步学生。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大王庄,顿时热闹起来了。到处洋溢着学生们的青春朝气和活力。

  在路西联中里,半军事化的生活是艰苦、紧张而愉快的。每天早、中、晚饭前都要排队、点名、唱歌。谁如迟到,要在队前“照相”。然后,值星队长发出命令:“解散!”大家就按班蹲地围着吃饭。当时常吃的一个菜名很特别,叫“燉公鸡蛋”,至今难以忘却。其实就是麦面糊加点油盐而已,偶尔加点虾米更是鲜美极了,总是刮得底朝天。由于我经常指挥大家唱歌,所以几十年后一些老同学还记得我,而我却记不起他们的姓名了。

  每到晚上,熄灭油灯,男女学生分班睡在稻草地铺上,诱人的稻草香味,使我们很快入睡了。冬天,夜间下雪,北风呼啸,雪花飘进房间,落在被子上,我们毫无所知,仍在呼呼大睡,直到天明起来。

  人的适应性和创造性是无穷的。在被敌人包围、封锁的岁月里,“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占主要地位”的路西抗日根据地,经济困难,物资奇缺。当时,一把土制牙刷,一包从敌占区运来的“无敌牌”牙粉,一条印有“祝君早安”的白毛巾,就使大家心满意足了。洗衣服没有肥皂,就用柴草灰淋的“灰塘水”洗衣。村后小河里有一种含碱的白泥,大家挖来制成“土肥皂”,还刻上商标图案,美化一下生活。

  大王庄地处路西根据地中心,但距离敌人都不远,东、北部是日寇盘踞的定远县城和津浦铁路,南面有国民党桂系顽军活动,相距不到一百华里,随时都有被敌人突袭的危险。校领导时刻提醒大家提高警惕,防备敌人的“扫荡”。

  一天半夜,大家正在酣睡之中,猛然被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惊醒。“快起来,有情况!不许点灯!不要讲话!打好背包到院子里集合!”值星队长压低嗓音喊着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,我匆忙穿上衣裤,打好背包,奔到院子里集合。

  “立正!向右看齐!向左转!起步走!”严老师喊毕,不多说一句话,便把我们带出校门,离开大王庄。“快跟上,不要掉队!”我紧跟前面的同学,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奔去,谁也不敢拉下。队伍向东爬上山丘,这时,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。“原地休息!”大家互相一瞧,彼此一副狼狈相:有的穿错衣服,有的歪戴着帽子,还有的背包散了,东西撒在地上。

  “同学们,这次是紧急集合演习。大家一定要有敌情观念,因为鬼子随时可能来偷袭我们。”听了严老师的话,我们才恍然大悟。从此,每晚睡觉前,大家都将衣服、鞋袜和书包收拾好。后来,又进行过几次夜间紧急集合演习,就不怎么慌乱了。

  春节过后,开学上课了。从师资力量和水平来看,真可以同今天的重点中学相媲美。方校长、严主任讲授语文;原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地下党员王维恭老师讲授数学、地理;曾在上海从事中学教育的老党员、抗大八分校政治理论教员曹奎之老师讲授《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》、《论持久战》、《新民主主义论》;在上海从事新文化运动和文字改革工作的丁穆老师讲授汉语拼音、自然常识。还有美术老师黎鲁、音乐老师周茵等。后来,方校长调走,由苏联留学回来的老党员裴济华和县委书记冯纪新接任正副校长。路西党政军首长常来学校做报告。通过学习,我开始懂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革命要分两步走,在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后,还要实现社会主义、共产主义,初步树立了革命人生观,奠定了走上革命之路的思想基础。

  在战争环境里,路西联中的教学是同现实斗争紧密结合在一起的。大家学习毛主席的《论持久战》,就向老乡们宣传抗战必胜的道理。曹奎之老师挑选男女同学组成合唱队,指挥合唱抗日歌曲,如冼星海的《保卫黄河》、《怒吼吧,黄河》,聂耳的《义勇军进行曲》、《毕业歌》,黄自的《抗敌歌》、《旗正飘飘》,还有贺绿汀的《垦春泥》、《游击队之歌》,何士德的《新四军军歌》等。每当我们唱起“中华锦锈江山谁是主人翁?我们四万万同胞。……”“风在吼,马在叫,黄河在咆哮!……”“东进,东进,我们是铁的新四军”的时候,人人热血沸腾,个个斗志昂扬。曹老师还带领我们到池河、沙坝演唱、宣传,所到之外,都受到乡亲们的热烈欢迎。我们还经常在驻地开展群众工作,教老乡识字,帮助挑水、扫地、干活,同老乡亲如一家人。

  由曹奎之老师作词、林垣老师谱曲的《路西联中校歌》,不仅体现了这所学校的教育宗旨和办学方针,而且表述了我们的学习目的。我曾多次指挥同学们高唱过这首校歌:

  江淮平原,津浦路西,我们年轻的一群,今天团聚在这里,为了学习抗战的道理。我们的生活是战斗的集体,我们的意志百炼如钢铁。熟读了课本,还要向群众去学习,理论与实践不能分离。刻苦、耐劳、紧张、团结,在艰苦的斗争中来锻炼自己。冲破黎明前的黑暗,就获得抗日的最后胜利。

  江淮平原,津浦路西,我们年轻的一群,明天将分散到各地,要为建设新中国而努力!

  “在艰苦斗争中锻炼自己”,这并非一句空洞的豪言壮语,而是每时每刻都在实践着的具体行动。

  路西联中从筹备复办开始,就学习延安大生产运动的经验,到山坡野地垦荒,种蔬菜,种芝麻,到岱山铺割野草,还养猪、羊和鸡鸭。我虽然年纪小、个头矮,但也跟着挖地、抬水、浇粪、割草,肩膀压肿了,手上磨出血泡,也不叫苦喊疼。每到收获季节,把一筐筐青菜、黄瓜、豇豆、辣椒、茄子抬到伙房去,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。收割芝麻时,大家无不小心翼翼,生怕芝麻碰撒在田里。芝麻丰收后,榨出很多芝麻油,既改善了伙食,又解决了晚上自修所用的灯油。通过艰苦的劳动,大家皮肤晒黑了,但身体结实了,劳动观念也增强了。

  1943年我们经历了一次反“扫荡”的考验和锻炼。夏天,田野里翻滚着金黄色的麦浪,日本鬼子下乡抢粮,对路西根据地进行“扫荡”。真不巧,我患感冒发高烧,体软头晕,还是跟着老师、同学从这个村庄转移到另一个村庄。半个多月后,我军粉碎了敌人的“扫荡”,我们又回到了大王庄,继续进行学习生活。

  不久,国民党桂系顽军向路西根据地发动进攻,新四军坚决予以反击。我和同学们写信慰问前方战士,我写的信还被选登在《新民主报》上,战士们听指导员读了慰问信,士气更加高涨了。

  艰苦生活中也有欢乐。大王庄西头有一家老农,冬季炒自家种的花生卖。我和同学们用少得可怜的津贴费抗币去买,在茅草屋里边吃边谈,笑声不断。这时,我们并不懂这就是商品经济的萌芽,更想不到在二十年后成了被割掉的“资本主义尾巴”。

  当全面抗战进入第七个年头——1944年的时候,路西联中扩大了。校部决定开办“联中附属沙坝实验小学”,调李尧同学任校长,梅福林同学和我任教师。暑期刚过,小学开学了。从此,我离开了母校路西联中,正式走了革命工作岗位。这时,我还不足14岁哩!

  回眸往事,思绪万千,对联一副,聊表情怀:

  激情友情爱国情情情铭记六十载

  歌声笑声读书声声声迥响大王庄

  2006年5月于上海

上海市新四军暨中华抗日根据地历史研究会主办 东方新闻网站制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