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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在武汉
      作者:任干      日期:2007-5-29 13:12:55      

  1938年春天,我得了副伤寒,被组织上送回汉口治疗。病愈后,组织上分配我到新安旅行团工作。告诉我:新安旅行团在抗战以前就成立了,是个革命的少年儿童团体,到过很多地方,走过半个中国,这回刚从西北来到武汉。我的联系人是新旅总干事徐志贯,第二天,我怀着去到一个陌生环境时常有的不安,提着我的全部行装——一只小藤箱子,由江汉关码头过渡去武昌。新旅住在粮道街抗日教育研究会的楼上。徐志贯在等着我。

  当时,我入党不久,对组织上指定给我的联系人,都很崇敬。第一次见到徐志贯,给我留下了个好印象。他刚过二十岁,瘦高个儿,眼睛明亮有神;说话有条理,是个对自己所言所行很自信的人。他告诉我说,我参加新旅的事,干事会已经通过了,只是团体经费困难,吸收团员的事很慎重,所以另一个团务干事嵇钰,还要再对我作些了解。随后,他便领我上了楼,介绍我和嵇钰见面。

  团体里的人全住在楼上,睡的是地铺。白天,行李都卷好沿墙根放着。好几个跟我年岁相仿的团员,散坐在行李卷上看书,有几个在本子上写些什么。嵇钰将我领到临街的窗前桌边坐下,问了我过去的情况,接着便将一张歌片放在面前,要我唱一遍给他听。我明白了,他要考我,面对歌片我下了狠心:一定要考好,否则就不能完成来这里工作的任务了。让我唱的是《新安进行曲》。

  好在歌词上口好记,我也识得简谱,先唱一遍曲子,也就能把歌羞子唱下来了。嵇钰象是还满意,握着我的手表示欢迎我参加团体工要作。他知道我还没有吃午饭,便掏钱要范政、王德威陪我上街吃饭。顿时,我觉得他挺和善,对他的戒备心全消失了。嵇钰的确是个忠厚:菜的人。他比徐志贯要大一两岁,很关心体贴同志。后来我在桂i器桑上了肺病,每晚一睡着就出盗汗。他为了照顾我,便和我合睡在起,我一出汗,他就为我擦干。团里的人都愿意和他亲近,人人都叫他“嵇大哥”。其实,他和同志们的友情,是一般兄弟间的情谊所不能相比的。”

  范政、王德威都是比我年纪小的老团员。范政是在北平入团的;千德威比我小三岁,在兰州参加了团体。他俩将我领进粮道街上的粥店里吃粥。他俩都很喜欢说话,我两碗粥喝完,对他俩本人的以及团体过去的情况,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。当时,我身上还有一点钱,喝完粥正想付帐,范政拦住了,用带着的钱替我付了粥钱。他告诉我说,团员吃饭都由团体管的。他还说,团体经费困难,团员都不花零钱,也不准吃零食,你如果有钱,可以交给团体做经费。他们谈的虽然都是些琐事,不过我已经具体地感受到,大家都把自己全部交给了这个团体。新安旅行团是个亲密的、团结的集体,我为自己能成为这十八个人的小团体里的一员而感到欣喜。

  在团内的“自由活动”时间,徐志贯向我介绍了团体的以往情况和目前处境,我明白了党组织对新安旅行团是十分关怀的。

  团体一到武汉,团内的三个党员一一徐志贯、张杰、张敬茂去设在汉口原来“日租界”内的八路军办事处,向党组织汇报,周恩来、董必武、邓颖超同志就接见了他们。这几位老前辈尽管工作非常忙,还约见了团体的顾问汪达之。他们对这个少年儿童团体以往的工作感到欣慰,要求团体在国民党统治区更好地宣传抗战,提高民众打败敌人的信心,动员更多的人参加抗战,把抗日战争坚持到底。当这几位前辈知道,团体的经费极其困难,过去可以从放电影、卖书报的收入中得到一些补助,到了文化比较发达的武汉以后,这些来源也就断绝周恩来交待说:你们这个团体在社会上是有影响的,可以要求他军委会政治部给予补助。

  为了争取“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破治部”对团休的经费补助,汪达之带了团里写的申请去了三厅,找了担任三厅厅长的郭沫若同志。郭老对团体的要求完全支持,答应立即将申请交给担任政治部部长的陈诚。隔了不久,陈诚在申请上批了:该团由政治部收编,纳入建制。陈诚要收编新安旅行团,这怎么行哩!为了这事,徐志贯陪着汪达之赶去办事处,周恩来同志又一次接见了他们。他听了汇报以后明确地说:钱,还是坚持要国民党出,新安旅行团这个民间团体的独立性,一定要保持。他还表示,他会关心这件事的。

  我到团体的时候,汪达之几乎每天都要跑一趟政治部,去找陈诚。那时,团里的人外出工作,在每天团内的会上,都要报告自己的工作情况。汪达之谈到会见陈诚的情形,给大家留下了极深的印象,注达之平时穿着整齐,总是穿一套深灰色的中山装,外出时戴一顶巴拿马式的遮阳盔,提着黑色的皮包。他脾气温和,说活慢言慢语,口齿清晰。那一年,他才三十多岁,对待大家脸上总是浮现出一位长者的笑春。但是,在他谈到跟陈诚打交道的时候,情绪很激愤,目光中闪烁着怒气,说话时安徽的乡音更重了。

  汪达之终于见到了陈诚,他向陈诚介绍了新旅成立以来的经历,在各地宣传孙中山先生遗教,宣传国难。宣传抗战所取得的成就和影响,最后向他说明,我们这个成立了多年的民间群众团体,政治部收编是不相宜的,希望在经济上给予补助。陈诚听了他的陈述说:你们出来是为了鼓吹抗战,现在抗战已经实现,你们的使命业已完成,可以不再存在了。汪达之还是耐心解释说:“现在抗战在激烈进行,正需要动员民众参加抗战,新旅的责任更重大了。”陈诚蛮横地说:“你们没有钱,生活已无法维持,又不愿意接受政治部的收编,还谈上什么抗战!以我之见,你们还是趁早自动解散为好,不要贻误些青年人和小孩子的前程。"……汪达之对我们说,他听了陈诚的一番话,非常气愤,当时就对陈诚说:“这群孩子为了救国抗战,背乡景井,行程数万里奔走呼号,如今家乡沦陷,父兄流亡,这时候你让团体解散,让孩子们在异乡飘零,将来如何向他们的父兄交代啊!”陈诚心怀叵测地说:“你们人数不多,这事倒能帮忙,大的我保送他们进‘战干团’;小的可以进难童保育院。”汪达之见他歹心已露,连忙说:。我们是民间团体,团里的一切事务都要经过大家讨论议定,这事个人不能作主。”陈诚表示已无可再谈,让汪达之回团商议。

  大家对陈诚的横蛮的态度极为恼怒,也为团体的处境感到忧虑:已经全面抗战了,还遭到这么大的难处,怎么办呢?徐志贯向大家说,千事会已经讨论过了,我们要加紧工作,更大地扩大团体在社会匕的影响,社会上的爱国进步人士会支援我们的。

  我们过着清苦简朴的生活,没有一个人添过夏衣,大家不气馁,无怨言,拼全力工作。抗战一周年就要到了。当时在武汉的各界救亡团体很多,为了宣传动员民众参加抗战,各团体联合举行了纪念“七七”抗战一周年的活动。我们的工作更忙了。献金活动是武汉三镇统一举行的。街上繁华地段,分别搭了许多“献金台”,台上用红布装饰,贴上大标语,气氛很热烈。由我们负责的“献金台”,设在汉口闹市,宣传鼓动民众“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”参加抗战。在三厅工作的刘季平同志,就在这个台指导团体工作。因为我们有自己独特的节目,如:从红军宣传队学来的《工人舞》,具有西北特色的民间抗日歌曲和秧歌舞等,很能吸引观众,效果很好。

  团体还争取去了广播电台,演播了许多抗日歌曲。第一首歌唱的是《新安旅行团团歌》,最后唱的是《新安进行曲》,这对扩大团体的影响,起了一定的作用。

  我们还参加了分别在汉口、武昌举行的歌咏大会。这种集会,形式简朴,气氛热烈,很激动人心。在武昌的歌咏大会上,张曙自己拉二胡伴奏,由徐炜演唱了他的新作《丈夫去当兵》。这首歌生活气息非常浓郁,歌词通俗易懂,曲调委婉动听,塑造了一个爱国妇女的形象,非常感动人,是一首人人喜爱的优秀歌曲。在汉口的歌咏大会上,冼星海亲自指挥了“星海合唱团”的大合唱,最后,他还指挥全场起高唱抗日歌曲。

  这时,武汉各界纷纷集会纪念“七七”。新旅得到消息,总要派人分头前去参加。我第一次是随童常、范政去参加一个三、四百人的大会。这种集会的会议程序事先都写在纸上,贴在墙上。大会开始了.我们三个待在会场的后面,在“主席致词”之后,童常便三言两语地向范政交待了等一会儿他上台演讲的内容,范政便一声不响地在一边独自出神。当会议进行到“自由演讲”时,范政便抢先大步走上讲台,他先介绍自己是新旅的,接着介绍了团体的经历,讲述了各地民众不愿作奴隶和要求抗日的热情,最后还表达了我们誓死要将抗战进行到底的决心。他的演讲,语言慷慨,感情丰富,姿势准确有力,总共讲了不过五分钟,便在热烈的掌声中跳下讲台。由于他是个少年,到会的人听了他的演讲,情绪极为活跃。团体不论在武汉、长沙或是桂林,每次参加群众集会,被派去参加大会的人,总要争取在“自由演讲”中,走上讲台,许多人在这种活动中,锻炼了独立工作的能力。

  武汉三镇纪念“七七”事变一周年最大的一次统一活动,是7月7日晚上在汉口举行的火炬大游行。在游行中,新旅被分配作为游行队伍的开路队。天黑,队伍出发了,我们高擎燃烧着的火炬,走在大队前头四、五十步远,一路走,领头的人大声问道:

  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

  大家同声高呼道:

  “我们在举行火炬游行!”,

  领头的人问:“为什么要游行啊?”

  大家高呼:“纪念‘七七’抗战一周年!”……

  我们用一问一答的方法,将待在屋里、商店里的人召唤出来。紧接着后面的大队也到了,高呼口号,高唱抗日歌曲,宣传鼓动民众把抗战进行到底。

  在武汉的救亡团体,团结一致,努力工作。广泛深入地宣传了抗战,武汉的抗战热情是高涨的。

  7月下旬,武汉的局势紧张。北线的日寇,沿着平汉路已经打到了武胜关,沿长江而上的敌人,也已经到武穴。武汉经常遭到敌机的轰炸。有一次,敌机轰炸了蛇山,在那里躲警报的许多人,遭到了伤亡。当时,提出了“保卫大武汉”的口号。大家有了一年战争的经验,知道每提出要“保卫哪里的时候,那里的战局也就不妙了。果然隔了不久,大批国民党的军政机关便撤离了武汉。党组织决定,新安旅行团除留下少数人参加保卫大武汉外,撤离武汉去长沙。干事会讨论后,留下张平、张杰、童常、范政在武汉,全团搭趁军委后勤政治部的小轮船去长沙。团体离武汉前,徐畹华、许醒亚参加了团体。徐畹华也是个少年,留的是齐耳短发,性情开朗,像个“假小子”;许醒亚的年岁要大些,象个老师。她俩的到来,团里第一次有了女团员。

  到了长沙,我们住在韭菜园原先孤儿院的大院子内,大家牵挂着留在武汉工作的同志们,经常和他们保持通信。从他们来信中知道,他们的工作很勤奋,有创造性。9月底10月初,他们以“新安旅行团第二团”的名义,借了汉口一元路上的战时儿童保育院,开了一次“新安旅行团建团三周年招待会”,邀请了许多人参加。会场四周挂起了团体三年来的工作、生活照片,介绍了团体的经历。招待会开得很热烈,陶行知、王洞若、任光、田汉等许多人都到会讲了话。田汉在会上说了许多鼓励团体的话,他说他跟团体在抗战以前就互相帮过忙。

  他热情地说:第二代聪明勇敢,“一个始终追求真理的团体,必定会有好的结果。”陶行知刚从海外归来,他对团体感情深厚,当主持会议的人请“陶太老师”讲话的时候,他激动地说:“我不是你们的‘太老师’,是你们的‘太学生’。你们向工农大众学习了许多知识,我要向你们学习。”他还介绍了他带到海外去的新旅在百代公司灌的唱片(一面是《新安旅行团团歌》,另一面是《锄头舞歌》),在华侨中播放时激起的爱国热情和华侨对团体的关怀,并捐赠给团体一笔经费的情形,很是动人。他勉励新旅团员们说:“你们追求真理,现在已经抓住他的尾巴了,要抓紧些,骑到他的背上去!”最后,他还朗颂了他当场作的诗:“人从武汉散,他在武汉干。一群小好汉,保卫大武汉!”还朗诵了为团体作的《三万歌》。任光当场就将歌词要走,回去谱了曲子。10月初,陶行知到了长沙,带了水果到韭菜园来看我们,把在武汉讲的话都跟我们讲了,还和我们一起吃了饭,任光到长沙以后,带来了他谱写好的《三万歌》教我们唱了。这首歌的歌词活泼,寓意深刻,歌曲亲切而又昂扬,大家非常喜爱。

  在汉口的纪念团体建立三周年招待会开到一半的时候,邓颖超同志赶来了。到会的人见了她都很振奋。她和蔼、亲切、朴素而端庄。她说,周恩来同志本来要参加这个招待会的,因为临时有事,所以她特地赶来祝贺。她对团体说了许多鼓励的话,她有力地说:“这个团体成立三年了,所有要求抗战的人,都要对他们祝贺,要同情他们,支援他们,大家共同把抗战进行到底!”

  那一天,当地各报的记者都被请到了,招待会的情形,《新华日报》的消息报道比较详细。10月下旬,武汉沦陷前几天,张平等同志带了徐莎等几个刚入团的新团员,跟随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的留守同志,撤出武汉来到长沙。他们临走前,用红油漆和沥青,在江汉关的麻石子大堤上写上了。打倒日本帝国主义!”的大字标语。留在武汉的四位同志,在“保卫大武汉”的斗争中,工作是非常出色的。

  在长沙,团体经费仍无着落,“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”还是不给补贴。快到11月份,忽然收到政治部的通知,说是同意新安旅行团作为政治部的“特约”团体,每个月补助四十五个人的生活、活动经费。大家见到通知又高兴,又诧异:陈诚怎么会改变主意了呢?后来党组织告诉我们说:周恩来同志心里一直记着新安旅行团的事。在长沙,他和陈诚谈到新安旅行团的时候,严正地指出:“这群小朋友,早在抗战前就自动组织起来了,去各地宣传孙中山先生遗教,宣传救国救亡,受到海内外同胞的赞扬。保卫大武汉,他们直到最后才撤出来,精神可嘉。现在抗战正处于紧要时期,宣传抗战还怕人多吗?他们是个有影响的民间团体,你要收编他,他们不愿意。他们不愿意你收编,你就要解散他。假如真的解散了,这对国民政府有什么光彩呢?他们既不愿意收编,你可以和他们确定:每隔几个月要他们向政治部提出一份工作报告,由政治部发给他们生活和工作经费作为政治部的‘特约’团体,这样不是很好吗?”

  正是由于周恩来同志关怀和直接干预,我们才击败了陈诚想收编、解散新安施行团的打算,保证了团体在国民党统治区获得独立自主的工作权利。周恩来——这个光辉灿烂的名字,是我们战胜一切邪恶的最大的力量。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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